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,它发生在上个世纪末的九十年代中期,东北蛟河县的一个小山村,那年我十一岁。一天,刚刚放学回家的我,就被妈妈叫了过去,说爸爸没时间,要我陪她去一趟远在十五里以外榆树沟的大姨家,说是有人捎信过来,告诉妈妈说大姨的病重了。妈妈是家里的老丫,上面有一个姐姐(大姨)和一个哥哥,也就是我的舅舅。可是舅舅早已去了南方,和大姨经常保持联系的,就是我们家了。初夏的山间小路两侧,绿草茵茵,枝繁叶茂。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的我,并不理解大人的心情,还一个劲地跟妈妈说:「妈妈你听、这个鸟叫的声多好听!妈妈你看,那刺玫的花开得多好看;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」妈妈只是『嗯嗯』地答应着,并不顺着我指的方向看,穿着两只黑布鞋的脚,越迈越快。以往妈妈去大姨家,都是爸爸套一辆驴车,或者有时干脆就是骑着毛驴去。当时我们家早已有了农用三轮车,但是去大姨家的路,基本上全是山间小路,毛驴车都很费劲,更不用提那农用三轮车了。可今天毛驴被爸爸牵去压格子(压地),我和妈妈只好走着去大姨家了。这条路我很熟,因为爸爸和妈妈已经领着我走了很多次了。爸爸妈妈见我人小都轮流地背过我,爸爸也背过妈妈;现在我十一岁了,已经快赶上妈妈高了(1·67米),再走这条路,就一直没用爸爸妈妈背过。在过了三道岗子之后,前面有一条十几米宽的小溪,溪水清澈见底,涓涓而流。妈妈正要蹲下拖鞋,我一冲动,要背妈妈过去,妈妈打了我一下,笑着说道:「傻孩子,别瞎逞强,你那身子骨正在发育期,累坏了可不得了啊!」可我还要背妈妈,正在这时,忽听有人喊:「老姨、小刚-----」我们一看,是表姐,只见她一边喊着一边脱鞋过来。表姐比我大五岁,十三岁就辍学在家伺候她生病的母亲和操持家务。我那大姨夫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,整天沉醉于赌博之中。他要再三对大姨好一点,大姨的病也不能一病三四年了不见好转,反而是越来越重。「你妈怎么样了?」妈妈焦急地问。「刚刚吃了一些止痛药,还不行!」说话的同时,表姐的眼睛里已经充满泪水。说完,表姐蹲下身要背妈妈,妈妈也没推让,便跨上了表姐那瘦弱的脊背。十三岁就在家开始承担繁重的家务,表姐的身体在妈妈面前显得十分矮小和单薄。可表姐驮起妈妈却并没费多大的力气,几步就趟过小溪,放下妈妈,便要回来背我,我喊了声『不用』,早已脱下鞋,两步就跳过去了。见我过去,妈妈拍了我的脑袋一下说我:可爱逞强了!表姐蹲下穿上鞋,过来拉着我的手,走在妈妈的前面。三十岁的妈妈已经有些发福,再加上来的时候有些着急,走着走着就跟不上了,脸也红了、也快上气不接下气了。前面是一段上坡的路,路上全是『老牛拽』的爬地草,走起来非常绊脚。表姐回头看看落在后面的妈妈,上前说:「老姨、我来背你走吧,还挺远呢!」「不用,你们俩别跑,你们一快,我就着急,越着急越累。」妈妈累得直喘,弯着腰摆手说不用。「老姨,别看我长得小,这些年我都锻炼出来了,我爸爸一天天就知道打牌,啥也不管,多累的活,都是我一个人干。来吧!」表姐再劝妈妈。妈妈活心了,苦笑着看着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外甥女,此时,表姐已经蹲下,妈妈好像来了兴致,不考虑那么多了,双手摁着表姐的肩膀,便再次跨上她的脊背。表姐背起妈妈,往上颠了一下就往前走。妈妈摁着她的肩膀说:「我说小秋啊,千万可别逞能,老姨自己能走,背不动就放下啊!」「知道了老姨,到了好走的地方我就放下你。」实际上,表姐的步伐很乱,看得出她是强挺。妈妈回头看着我说:「小刚过来扶着你表姐点!」我赶紧过去,表姐的腰弯得很大,告诉我说她不用扶着,却让我拿根树枝在前面边走边打草,说这条路上经常有蛇出现,一攉喽草它就跑了。一听到说有蛇,表姐背上的妈妈吓得『嗷』的一声,妈妈是最怕蛇的。见到哪怕只有半尺长的小蛇,也能把她吓得脸色发白、浑身颤抖。表姐这一句话说得,妈妈就好像真的见到蛇一样,惊叫一声搂紧表姐的脖子,两条丰满的大腿也把表姐的腰紧紧夹住。年仅十六岁的表姐,这时偶尔到成了妈妈一样的大人,她却安慰起妈妈来:「没事的老姨,小刚在前面一打草,它就跑了。」表姐(2)过了榆木林子,就看见大姨家住的那个屯子了。妈妈这回要下来走,表姐也已经累得步伐明显地慢了,妈妈一说,她便蹲下身,妈妈从表姐的身上下来,看见表姐已经满头大汗。便掏出怀里的手帕,给她擦了擦,就这两下,表姐就几乎感动得要流出眼泪来了。她说:「老姨,你要在我身边多好,哪怕是天天背你我都愿意!几年了,我妈妈病得骨瘦如柴,就连摸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,爸爸嫌我是个女孩,从小就看不上我,老姨,我的命咋这么苦啊!」妈妈被表姐这两句话给说得动了感情,她搂着表姐那瘦弱的肩头对她说:「小秋啊,你就放心,无论到啥时候老姨都疼你!」那时候我还小,我感觉不到表姐究竟有多苦,但从表姐那过早成熟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,表姐是太累了!九十年代的农村,经济发展的已经很快了,农民自己承包土地,搞多种经营。别看这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,家家户户都已经是砖瓦到顶房子了。除此之外,基本上谁家都有手扶式、小四轮之类的农用车。唯独表姐家,至今还是个破草房。村上的领导没少帮助表姐家,可是大姨夫嗜赌成性,家里除了大活人,就连一个价值五元钱的东西都找不着;该卖的都卖了,该当的都当了。我和妈妈还没走进表姐家的房门,就听见大姨剧烈的咳嗽声,一见我们来了,骷髅一般的脸,慢慢地转向我们微微的点了一下头。大姨夫早已不知去向,表姐立即上前给大姨喂水,妈妈见到自己的姐姐成了这个样子,趴在大姨的破被上拉着大姨的手就哭了起来。表姐说:「上个月,舅舅寄来的钱,多数都被爸爸抢去了,只剩下十几块钱买了点止痛药和止咳药,爸爸·说,还吃什么药了,这么多年都不好,那钱都白瞎了;这些年要是把买药的钱都给我,说不定咱们家就发了!你这可好,成天的吃药,你都见点好啊;你这活不活、死不死的,可坑死人了!」听了表姐的述说,妈妈气得直咬牙,这个白眼狼,当初我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!可大姨有气无力地说:「可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,我别的都不想了,就是苦了小秋这个孩子啦!」表姐(3)从大姨家回来的第四天,我那年仅三十六岁的大姨,就含泪死去。爸爸妈妈说我太小,不宜参加死人的事,所以,就没让我去参加大姨的葬礼,是奶奶在家陪我呆了一整天。快到半夜了,爸爸妈妈他们才回来,妈妈已经哭成了泪人。我问妈妈表姐怎么样了,妈妈说,你表姐这孩子哭得死去活来,然后就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,你那可恶的大姨夫,收了礼金之后,人就没了,家里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管,撇下小秋就打牌去了,真是他妈的损透了!我想把小秋领咱们家来呆几天,可是小秋说,她想妈妈,谁家也不想去;妈妈只好和爸爸先回来了。爸爸坐在那也叹息,确实苦了这孩子了!更让人想不到的是,几天后,从榆树沟竟传来我那表姐小秋失踪的消息。爸爸妈妈领着我急匆匆地赶去,大姨夫也没在家,邻居说他是去找孩子去了。妈妈一屁股坐到地上,拍了一下大腿说:「都怨我,那天要是把小秋这孩子领到咱们家就好了,这孩子八成是让她爸爸给卖了!这个禽兽啊!」「没有证据你可别瞎说,这可不是闹着玩那,这可是要吃官司的呀!」一向老实厚道的爸爸,劝妈妈不要瞎说,万一传到他大姨夫耳朵里,反过来倒打一耙,咱们不得干吃亏呀!村主任领着警察也来了,但没见着我大姨夫,很多事情无法对证和了解,呆了一会也都走了。我望着大姨家那空荡荡的房子,眼前浮现出我那瘦小的表姐,笑容满面地背着妈妈的情景。往回走的路上,妈妈就像一滩泥一样地趴在爸爸的背上,由爸爸背着走。爸爸是我们村的财务主任,他说他从十八岁开始就当会计,一直到今天,十五年了就没干过体力活!晚上,我是说什么也睡不着觉了。眼前一幕一幕都是表姐,她到底上哪去了呢?是叫人绑架了,还是叫人给拐卖了?还是在林间叫野兽给吃了。。。。。。。。 ) F [, y0 s; B, P- B2 Y